急需二十万的高额报酬救急，他成了“不欺”的试戴员。拿到报酬的条件非常简单，只要连续佩戴“不欺”一个星期不摘下就行。据说，已经有几波人都没有通过试验，不过他觉得，这对于他应该不是什么难事。因为他摸爬滚打一路从基层销售干到分公司总经理，他最擅长的就是看透人心。

“不欺”，是一款耳机造型的科技产品，是财富榜首富斥巨资打造的，它融合了语音识别、脑电波分析及语音转换的功能。一旦说话人表里不一，佩戴者就会在耳边听到由温柔的机器女声说出的真话。首富想要通过这个产品，打造一个没有欺骗的世界。

这是他戴上耳机的第一天，跟往常一样，他来到楼下的早餐店，这家的早餐很有小时候的味道，迎上老板娘的笑脸：“大姐，照例老三样。”
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
“好嘞！（哼，西装笔挺的穷鬼，净点些最便宜的。）”

第一次听到耳机发声，用最温柔的语调骂他穷鬼，他有些震惊。

“老三样。（老三样，老三样！就你这穷鬼，还装大爷，豆浆油条包子，不会说啊，带坏风气，我那么忙，还要记这记那的！）”

机器女声依然很温柔，端来豆浆、油条和包子的老板娘脸上也堆着笑，但真话听起来却是另一副画面，这种虚幻的感觉，逼着他狼吞虎咽，以便尽快离开这里。

“慢点吃。（吃相都这么难看！）”

逃也似的离开早餐店，他挤进地铁，声音也挤进他的耳朵，在嘈杂的人声中，有几个特别地清晰。

“饭后吃这款产品，你看，我一个月就瘦了三公斤。（虽然我瘦是因为我天天泡在健身房里，但为了业绩嘛。）”

“你们的设计方案，商标字体太小，颜色不对，创意也不够，我们老总不太满意。（哼，钱哪有那么好赚，鸡蛋里都能给你挑出骨头来，当甲方就是爽！）”

“阿姨，我们的相亲网站有上千个有房有车的精英男士任您挑选，资料经过专家认证，一对一专业服务，保证短时间内就能帮您闺女找到好的对象。（找不找得到，我不知道，反正只要交钱注册会员，我这边就完事了。）”

一路上左右耳两种声音，不停地聒噪，吵得他脑袋懵懵的，不过为了那二十万，他得忍。

有了早餐店和上班路上的历练，加上他对职场上的尔虞我诈，早已司空见惯，下属的那些没有说出的心里话，什么拍马屁的傻冒啊，抢功劳的小人啊，不懂底层销售疾苦啊的，他不用耳机也知道，所以这一天倒也过得相对平静。不过快要下班时，老天就给他来了个晴天霹雳。

他异地恋的女朋友给他来了个惊喜，名义上是带着她母亲过来旅游，实际是过来监督他买房的。他之所以参加耳机的实验，也是因为准丈母娘上周临时兴起，出去旅游购物，刷他的卡，这额外的支出，完全在他的预算之外。

他一通手忙脚乱，打车接机、订酒店、订晚餐、办理入住后，终于四个人坐在了酒店宴会厅的一个四方桌上。点完餐，等菜时，他女朋友出去接了个电话，他坐在她母亲的对面，两个人都没说话，气氛陷入尴尬。他拿起桌上的柠檬水，机械地喝了一口又一口，脑海里不断搜索着合适的话题。

平时伶牙俐齿的他，这会好不容易才挤出了一句：“伯母，坐飞机辛苦了。”

她妈妈客套道：“不辛苦，不辛苦。（又是火车，又是飞机，又是的士的，我这老骨头可够折腾的。）”

他又喝了一口水：“您是过来旅游的啊?”

她妈妈继续客套：“是啊，听妞妞说这里很适合旅游。（还不是你一直拖着不买房，我们逼不得已才亲自过来催催。）”

他尽量忽略那温柔却如尖刀般的机器女声，水已经喝完，他招呼服务员过来添水，他女朋友如救星般回来了，菜也陆续上齐。

吃饭间隙，他几次见到她妈妈朝她使眼色，她终于有些不耐烦，冲我嘟了嘟嘴：“后天我们看中的那个新盘开售，没什么问题吧？”

我逞能道：“当然没问题了。（只要我通过耳机的试验，还有你妈不再乱刷卡，就没问题。）”

她妈妈满意地点点头：“那就好。（果然是个金龟婿，我这趟过来折腾得够呛，明天得好好逛商场犒劳犒劳自己。）”

他的心猛地一紧，但又不好表现出来，对于他女朋友和准丈母娘，为了结婚，他有求必应，不敢怠慢。还好晚餐非常可口，三个人愉快地吃完了这餐。

接下来三天，就是买买买，除了签下认购书买房，还买了惯常的衣服、包包、化妆品，和各种他搞不懂的琳琅满目的女人用的玩意儿。等送走她娘俩的飞机，他的身体几乎被掏空了，他的口袋也一样。

没办法，他只能回老家一趟了，父母一直是他坚实的后盾。

老俩口依旧是给他准备了一大桌好菜，一听说他是回来商量婚期的事，更是眉开眼笑。但是准丈母娘这趟过来突然提出的十六万彩礼，还是让两老面有难色。

他父亲首先发难：“不是说好买房买车就结婚，怎么又要彩礼了？（亲家母这女人，真是贪得无厌！）”

他母亲附和道：“彩礼的事，能不能再商量商量。（不问也知道，没得商量。我怎么这么命苦，碰上这么个亲家。）”

他无奈地低头，不敢正视老俩口的眼睛：“唉，我也犯难，所有的钱都用来付房子首付了。（还要付准丈母娘的购物账单。）”

他父亲拿出一贯的家长作风，说道：“老太婆，你打个电话给他姐吧，让她再帮帮忙。（我都不好意思再开口。）”

他母亲向来没有主见，虽然不是很愿意，但还是拨通了他姐的电话：“蓝，吃饭了吗？嗯，我们也刚吃完。对了，你弟回家来了，我开着免提。告诉你个好消息，你弟在商量婚期了。（妞，快主动说要出钱出力。）”

“老弟，恭喜你啊，婚期定下来，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啊。”他就听到电话那边传来他姐高兴的声音，但是他知道，电话无法传播脑电波，所以无法用耳机听到她姐的心声。

他母亲抢话道：“到时肯定第一个告诉你，你最疼弟弟了，他的婚礼可不能没你这个大姐。（我这暗示应该能听懂了吧。）”

“哈哈，我到时提前请个大假回去。”

他父亲按捺不住了：“蓝，就是有个事啊，女方那边突然要彩礼三十万，你看你能帮多少？（拐弯抹角的没用，彩礼数多说点，比较稳妥。）”

他很是震惊，看起来很憨厚的父亲，竟也会耍小心思，还是对自己的女儿。

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激动：“啊？这些年，我五十万的私房钱，陆陆续续地都拿出来了，你们上次不是说，帮老弟买了房子结了婚，以后就没什么大事了吗？”

他父亲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：“这不还是结婚的事嘛。这样吧，你就帮忙出一半吧，另外的一半，我和你妈自己想办法，就这么定了。（看来还是要指派任务，次次都哭穷，次次都有办法。你一个女娃，嫁出去就是外人，没法帮咱家传宗接代，出点钱是应该的。）”

说完，他父亲就挂断了电话，抽出一根烟，点火后就吸了起来。隔着烟雾，他看不清他父亲的表情，就只听到：“你的彩礼你姐帮你出了，你快点结婚就行。（小子，生你就是为了传宗接代的。）”

“我去村口小超市买点饮料。”他失魂地走出家门，所以这些年女朋友和她妈挥霍掉的，不只是他的钱，还有他姐的。他心疼他姐。

不过，他却不心疼他自己，他自问自答：“为什么？因为我爱我女朋友！（我不是真的爱她。）”

我大叫：“我爱她！（我爱的只是她身上，隐约有的初恋的影子。）”

“我乐意，不行吗？（我并不乐意，我很痛苦。我不想结婚生子，庸庸碌碌一生。是父母逼我结婚的，女朋友和准丈母娘越奢侈，我越痛苦，就越能拉着视钱如命的爸妈一起痛苦。）”

“痛苦不是很正常吗？（被逼着放弃唱歌之前，并不痛苦。）”

“反正成为歌手的梦想也不一定会实现。（万一成功了呢？）”

“太迟了。（什么时候都不迟。）”

他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小超市前，“哥哥，请你吃棒棒糖。”的女童声，如天籁般传进他的右耳，左耳的耳机没有出声，这是他这五天来，第一次听到的真正“不欺”的声音。他低下头，就看到小超市老板的小女儿那双无邪清澈的眼眸，他压住泪水，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：“为什么请我吃棒棒糖？”

“因为吃了棒棒糖，就不会不开心了。”

耳机还是没有声音，他别过头，悄悄抹去因感动而涌出的泪水。突然他想到，如果有一天“不欺”通过试验，戴到了小女孩的耳朵里，那对她将会是多大的震撼，他不敢继续往下想。

买完东西，走出超市，他毅然摘下了耳机。他发现，并不难，因为他心中对于生活的答案，让他已经不想，也不需要继续试戴耳机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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